外匯部落客林洸興先生為《大債時代》一書寫序文的開宗明義就說:「如果你欠銀行一百萬元,你的命運掌握在銀行手中,如果你欠銀行一百億元,銀行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中。」他說這是一則古老的笑話,如今卻變成全世界所有人的夢魘。
歐債危機持續延燒了兩年,但是歐洲國家不管如何掙扎,歐洲卻像一艘將下沉的船,愈掙扎,下沉的速度愈快。
四年前就看出歐債危機,而且在四年前就開始拋空希臘國債CDS(信用違約互換交易)的基金經理人巴斯(Kyle Bass),最近在日本參加彭博論壇時大膽預言:歐債骨牌是被美國次貸危機所推倒,而法國會是歐債危機最後一張骨牌,但法國被推倒後,最後的一張骨牌會是另一個龐大債務國,國債占GDP(國內生產毛額)比率達二一五%的日本。
巴斯的觀點在他稍早參加AmeriCatalyst訪談又提及,他的訪談片段可以上YouTube找得到,巴斯最重要的觀點是,目前這個時代是歷史上最長的和平時期,但是債務的累積也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。
過去九年,全球債務由八十兆美元增加到二一○兆美元,信貸市場平均每年成長一二%,但全球GDP平均成長只有四%,負債的成長速度遠大過GDP的成長。如果歐豬五國無力償債,世界根本沒有一個真正解決的辦法。
當債務到期,自然要還債,但是像希臘一般,還不了債,債務就要進行減值,目前歐洲銀行持有大量希臘債,總值約五三○億歐元,這當中又以法國、德國及英國銀行持有最多,一旦希臘違約,銀行必須尋求新資本,以彌補國債引發的損失,所以有分析指出,倘若希臘退出歐元區,所引發的骨牌效應,恐怕比雷曼兄弟破產更為嚴峻。
巴斯對歐債不抱期望,也不認為德國會接受歐元債券,眼前來看,歐洲國家都寄望德國,但歐洲有各國的政治管轄,大家意見不一致,歐洲的日子不會好過,歐洲必須有一段去槓桿的過程,接著全球都必須去槓桿,然後壞消息會接踵而至。
巴斯警告投資人,他說當政府告訴大家問題最後都會解決,或者一切都會好起來,投資者都不該相信,因為政府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。例如,墨西哥政府在披索貶值六成前一天,仍在否認貨幣會貶值,巴斯指出,二○一二年的投資最高法則是:危機在前,不要相信政客。
談到投資,巴斯認為投資者不應因為P/E(本益比)跌進歷史低點而買入股票,因為股票的盈利狀況是虛幻的,現在有些公司看起來盈利狀況不錯,是因為很多公司把不良資產隱藏在資產負債表裡面,未來「大債時代」的調整,從今天的歐洲,明天的日本,後天的美國,這會是很漫長的歷程。
巴斯認為美國瘋狂發債印鈔票的結局,遲早會步上歐洲及日本的另一類國債去槓桿災難。但眼前歐洲發生的災難,某種程度上會給美國帶來一絲希望,對於美國政客而言,未來可能只有十年時間來解決問題,更短的話,也許只有三到五年。美元在中短期內仍然不會有事,但是巴斯建議投資人持有更多的現金。這是歐債先知的預言,值得大家參考。
就在歐債危機困住全球之際,一一年十二月九日歐盟峰會舉行,德、法兩國不惜以跟英國決裂為代價,成功推出新的強化成員國財政紀律法規,歐盟二十七個成員國有二十六個決定加入,只有英國退出。意味了歐洲平息債務危機的長期戰爭中,第一個關鍵戰役打出勝仗,歐洲朝建立財政聯盟踏出很重要的第一步,不過這只是一個開端。
在這一場重要峰會前後,我看到兩個重要人物的發言:一個是波蘭的外長科爾斯基(Radoslaw Sikorski),他在柏林發表演說,懇請德國對歐洲肩負起更多領導的責任。他說:歐元區若解體的話,勢必釀成千古危機,影響範圍遠遠大過金融體系,各掃門前雪的理念若扎根,我們怎麼可能相信歐元區成員國會以社群為念,而不重提過往宿怨來個大清算?
這位波蘭外長大膽說出,德國要為己為「盟」,協助歐元區脫困與發展,別無他國可以擔此重任。又說:「我害怕德國的勢力還遠不及害怕她的無所作為,她已成為歐洲不可或缺的國家,她不能不領導我們。但不是主宰我們,而是帶領我們改革。」
波蘭外長如此說實在需要極大勇氣。不過此言大膽,卻清晰地說明歐元區各國都希望德國有所擔當,建立一個名為歐洲,彼此可以分享的社區,而且,作為一個整體,大過各組成部分之和。這也許是這次歐盟峰會建立財政聯盟的有效一步路。
另一個發言的是法國籍的IMF(國際貨幣基金)總裁拉加德,她再三強調,全球經濟面臨三○年代大蕭條,她說:「這已不是一場僅靠幾個國家的行動就可化解的危機。在全球經濟前景黯淡的情況下,所有國家、所有地區、各行各業都要確實採取行動,才有希望解決這場世紀危機。」
她說面對一二年首季歐元區國家債務到期償付巔峰,這可能是決定歐元區存亡的關鍵時刻。未來將步向自我實現危機,還是避過災禍?歐盟領導人、歐洲央行、IMF都是關鍵角色。短期已不是探討希臘是不是有資格留在歐元區裡,而是義大利、西班牙最終是否得到歐盟及IMF的解救。
波蘭外長的談話,似乎為德國統合歐盟在鋪路,拉加德的危機總動員,是警告世界各國千萬別重蹈三○年代覆轍。這兩個人談話如果可以找得到交集的話,那就是德國的優勢。歐盟成立後,德國利用國內外的生產優勢,以廉價的歐元,在出口占有極大優勢,這使得德國可以強勢的貿易擴張,維持穩健成長。
反觀歐豬國家在德國貿易霸權壓制下,只能以傳統的經濟政策,如擴大政府支出來支撐經濟發展,這是最簡單且直接的辦法,可惜連年入不敷出,舉債自然成為唯一的出路,這是歐債最源頭的問題,但是這個結構已是定局,歐元區改不了。
拉加德說到全球重蹈三○年代覆轍,其實美國的一九二九年大蕭條,間接原因也與歐洲有關。一九二九年經濟大恐慌的背後是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,德國必須借貸大額賠償所引起,一九二九年五月,德國被迫接受在其後的三十四年中,每年必須賠償五億美元,而餘下二十二年每年賠付三.七五億美元的修正還款協議。
二○年代初期德國向美國財團借貸大量資金來償付英法賠款,但因賠償金額過大,德國屢次要求延期、減債,英法轉而也得向美國還款。這個因戰爭衍生出來的債務關係,逼得德國到處在美國市場舉債,美國利率飆升,大量黃金流入美國,物價飆升,股市暴跌……不少銀行作為金融中介機構,頓時成了大恐慌的犧牲品。Fed(美國聯準會)展開一連串的救市行動,一年之間,美國便進入了真正大蕭條格局,德國最後賴債,又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。
面對大債,一種是賴債,處理不好,最後發生一場戰爭;要不然就像希臘,可能面對債務違約,爛攤子大家一起背;要不然是像日本般硬撐,用時間來解決問題。日本失落二十年關鍵是實質破產企業與銀行硬是被撐著,日本主張在不必重整債務的情況下整頓財政的作法,換來的是失落二十年的代價,到今天為止,日本的問題並沒有解決。
歐洲與美國則都無所不用其極地以各種方法來解決,美國的作法是拯救銀行,利用各種不同的新型槓桿,設法讓樓市、股市維持在銀行業持有的成本之上。
歐洲則是一面削減政府支出,同時拒絕承認將希臘債減記五○%是違約。此外,歐洲還透過歐洲央行提供貸款或負債,讓銀行及政府靠人工供應氧氣維持生存,但是不論如何掙扎,債務是不會憑空消失的。
澳洲經濟學者基恩(Steve Keen)說:「要脫離債務造成的危機,方法就是勾銷那些一開始就不應該提供的債務,你可以用破產的緩慢折磨的方式,要不然可以利用債務中止的方式快速進行,但是不論如何,我們都要面對一段極為漫長的減債折磨。這也是泡沫化後,國家必須經過漫長調整才能見到曙光的原因。
金融海嘯後,冰島第一個陣亡,之後杜拜、阿布達比等相繼出現危機,英國《金融時報》專欄作家蘭徹斯特(John Lanchaster)《大債時代》一書中對冰島的調整就有十分細膩的描述,一個只有約三十萬人口的國家,除了地熱和漁獲,毫無天然資源,卻突然發展出一個龐大的金融部門,其資產是整個國家經濟體的十二倍之多。
在金融海嘯之前,一小撮非常有錢有勢的人,相互把資產買來賣去,創造出一個假財富的怪泡沫,結果金融海嘯的噩夢,突然讓冰島化為烏有。○八年十月六日,冰島總理哈爾德(Geir Hilmar Haarde)在電視上對著冰島人民演說:國家已經破產了,銀行倒閉,冰島所有的外匯存底,除了支付食品、燃油和醫藥等生活必需品,全部凍結。冰島人民夢碎,冰島發展投資銀行的美夢,就像大象站在老鼠背上,瞬間屍骨無存,冰島再度回到原點。
金融海嘯前,冰島股市曾經漲到八二三八點,如今只剩下五八一點,冰島拿掉銀行泡沫,現出原形,再度變回漁業國家,冰島克朗大幅貶值,如今冰島慢慢踏上重建之路。戳破泡沫是難過的,但只有勇於戳破泡沫者才能再生,今天的冰島正好給歐豬國家一個啟示。
在《大債時代》一書中,作者提到這是個債債相連的時代,從歐洲到美國,從日本再到中國,大家都在舉債,債台愈來愈高築,萬一有一天垮了,我們該怎麼辦?
在大債時代,未來的世界經濟情勢是動盪不安的,最近在香港舉行的二○一二年香港經濟峰會,香港交易所行政總裁李小加為一二年下了一個總結,他說,二○一二年,難!難!難!他以三個難字總結他的論點。他認為二○一二年賺錢難!做事難!機會更難!既然一切都難,減債保平安將是一二年的重要課題!